蓝晓的视线顿时被吸引了过去。那是一本看上去很普通也很奇怪的书,说它普通 , 是因为它的形状和普通的书差不多 , 而奇怪在于它的封面光滑平整 , 似黄非黄 , 有几分像泥土的颜色。更重要的是这本书的封面上什么也没有 , 没有标题没有图案 , 纯粹的颜色。
“这是……”
李哲谦手心摩挲着那本书,抬眼注视她,嗓音低沉:“要看吗?”
蓝晓心突地一跳 , 对面男人眼中似乎有什么在闪烁,她看不懂。“要。”
书翻开的一瞬间,隐隐有什么微尘飘过 , 类似光芒,不过她无心再顾及这些。李哲谦将书翻到某一页停住,平放在桌面上,转了个圈,推到蓝晓面前。
也许在即将触及到真相的时候,人的反应是不可预测的。明明之前是惊涛骇浪,近在咫尺,却能够波平如镜。蓝晓的心刹那间安宁下来,她看着泛黄的书页上那几行寥寥的记载 , 好像在配合着什么,李哲谦的话音不徐不疾响起:“光华七年 , 王朝长公主萧婉薨逝 , 尸体不翼而飞 , 朝中连降三日大雨 , 杜鹃子夜啼哭。之后三年 , 以公主昔日宫殿为界 , 方圆十里寸草无生。光华十一年,内廷侍女奉旨采药 , 路经一山谷,遍地黄花,美如仙境 , 谷中隐闻吟歌之声,有白衣女子凌空起舞,宛若飞仙。据侍女言,此女子形容酷似长公主。流言散下,帝深信之,特颁纸宣布白衣女子起舞的山崖为‘长生崖’。故朝中诸人,皆知公主登仙去也。”
蓝晓闭了闭眼,仍然盯着看着,微微出神。怎么说呢 , 似乎与自己所想的有些差距,原以为会是一段惊世骇俗的历史 , 却是寥寥几行可称平淡的记载。一时间 , 她的心情也不知是失落还是其他什么。
李哲谦静静地喝着服务生刚刚送上来的面条汤 , 一句话不再说。
临近中午时 , 店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。老板娘喜笑盈盈地穿梭于众多的人中间 , 一边不时地朝着靠窗的那个位置瞥着。那一对男女 , 看起来都是很阔绰的人,哪知道进门到现在只叫了一碗面条汤,约会也不应该来这儿!
蓝晓渐渐回过神 , 扯出一丝清淡的笑:“看来这位公主真是成仙了。”
“何以见得?”李哲谦慢悠悠地放下碗,从袖子里抽出一块手帕。
“苗疆……”蓝晓把书合上,递还到他面前,“那个崖不是因此命名‘长生崖’么!”
“谁知道呢 , ”李哲谦轻轻擦着嘴角,暗暗勾出一抹弧线,“能长生不老的可不是只有仙人!”
蓝晓迅速扫了他一眼:“先生有何高论?”
李哲谦眼眸闪着莫名的光,有些奇异:“还有……僵尸。”
蓝晓心口骤然一痛,似是被冷不防刺了一下。她放在桌上的手指不由得微微蜷起,一阵一阵发冷。
“对不起,”李哲谦见她如此变化,好像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谦谦君子,“请原谅我的出言无状。”
蓝晓盯着他看了半晌,忽然站起身 , 好似极力压抑着什么:“先生慢坐,我告辞了。”说完这句话掉头就走 , 一离开拉面店的门 , 她几乎是一路跑回了家。打开门瘫坐在沙发上 , 胸口剧烈地起伏。
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。
冥冥中是什么在操控 , 在毫无察觉的时候 , 残忍地撕开事件的一角。是的 , 她再不愿意也得相信,李哲谦的话是有道理的 , 甚至可以说,是对的。这个答案也许她早就想过,只是潜意识地忽略。她从来不是一个勇敢的人。
渺渺还在睡着 , 蓝晓看着它,突然就恐惧起来。是什么时候,是什么时候事情变成了这样,从什么时候开始,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想象?胸口燥得很,她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了下去,冰凉的水丝毫不能缓解身体的难受,反而感到更加的闷。禁不住舔了一下干干的嘴唇,抄起茶杯猛灌了一口。茶是昨晚的陈茶 , 卷在舌尖上是苦涩的味道。屋里的光线有些暗,气氛压抑着。
铃声。
蓝晓丢下茶杯 , 又是讨厌的铃声。她站着 , 这铃声骤然提醒了她一件事 , 李哲谦不可能知道她的电话号码 , 若说是从公司查到的也不对 , 她填的公司数据里是手机号码 , 而李哲谦打的,是座机。
而此时的手机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 , 大有她不接听不罢休的意思。
打电话的人是包道。她以为是叫她上班,可不是。
包道问她,知不知道小张在哪里。
蓝晓很坦白地回答不知道。然后听到电话那边叹气连连 , 说小张昨天下午就莫名其妙没来上班,怎么也联系不上,又想起她最近跟你走的比较近,以为你知道等等。
听到这里,蓝晓想说她昨天下午才见过小张,可不知为什么,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。挂上电话,她回忆起与小张见面的情形,却发现印象最深的是她手抓在脸上的样子 , 不由就打了个颤。小张……没去上班,也没有跟包道请假……
蓝晓拍了一下脑袋,感叹自己居然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 , 自己的事情都是乱七八糟忙不过来了。空气越来越沉闷 , 她手一划拉开了窗帘 , 却一刹那感到有些奇怪。
嗯?天气何时这么阴沉 , 头顶上方的云都呈现出暗黄色 , 浮动在一片片的村落瓦房间。
什么?村落?!
蓝晓猛一回头 , 映入眼帘的却不是熟悉的布景。面前是铺上红色的布的墙壁,高高的蜡烛点燃着摆在桌案上。耳边突然喧闹起来 , 她左右看看,许多本该陌生但熟悉的脸围绕在旁边。心顿时提了起来,她不是在家吗 , 怎么会到这里?后面有人推了她一把,尖细的嗓门高音叫:“拜堂咯!”
蓝晓脚下不稳,想要直起身,腰却被一股大力强行压着,逼迫她向下弯。妇人的脸浮在眼前,像水里的倒影,笑容模糊:“姑娘,上次走得匆忙,忘记拜堂了……”
被梦魇住的时候是很可怕的,严重的可能永远醒不过来。然而若说破解也简单,梦终归是梦 , 再真实也是梦,破解梦境的方法无非就那么几个。
她用力挣扎起来 , 只要弄出一点疼痛 , 她就能从这荒谬的梦里脱离出来。
那些人脸上的神情越来越热切 , 热切过了头 , 近乎一种疯狂。妇人和汉子一左一右拉着蓝晓 , 将她的头往下按:“姑娘,拜天地……”
蓝晓在被迫低头的过程中 , 突然起了一种想法,她想看看跟她一起拜堂的人是谁。她不知道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心想这些 , 但她真真切切这么想了,并且这么做了。
她将脖子慢慢转向一边,奇怪的没有多少阻力 , 压在她头上的力量似乎偏移了方向,反将她向一边推。那一瞬间,她看清了站在她身边的人。
花白的脸,脸上有着古怪的笑,似乎一不留神就会有一层粉从他脸上掉落下来。那个人看着她,一双眼睛风情荡漾。
“啊!”蓝晓惊叫着醒过来。卧室的窗户大开着,不时有冷风灌进来,外头黑洞洞的,竟是晚上了。想起刚才的梦 , 她心里一阵阵发怵,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招惹了什么东西 , 纠缠的这样紧。渺渺毫无顾忌地呼呼大睡 , 她将渺渺从枕头上提起来 , 它的身体舒展着 , 呼吸平顺 , 典型一副睡觉的样子。她的心稍稍安放了点。轻轻地躺回去 , 这一场梦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后半夜的失眠。
已经三天了,蓝晓没有去上班 , 本来也是不打算出门的,可是一打开冰箱,看着空空如也的架子 , 她就知道这个想法不可能实现了。从箱子里扒出一条发白的牛仔裤套上,简单顺了顺头发,扯过篮子就向菜市场出发。
通向菜市场的路上要经过一条小巷子,两旁住有人家,但很僻静。一辆扎眼的劳斯莱斯从拐弯处开出来,车身顺滑优雅。蓝晓停下脚步定定看着,这样的车,坐过一次就不会忘。李哲谦显然没有注意到她,径直将车驶远了。她再次看了看刚才车子驶来的方向 , 没错,那个转弯处 , 是白夜家的方向。本来她可以不这么想的 , 可是那个地方她的印象太深 , 甚至称得上荒凉 , 除了白夜基本没有住户。
一声娇笑传进耳朵里 , 蓝晓心里一惊 , 快速转过身,什么也没有。在那一瞬间 , 她确信她看到了,像是彼此在镜中的投影,一个身段和她同样模子刻出来的女子。她捏紧了手里的篮子 , 转过脸加快脚步向前走。
在她走后,小巷的尽头出现两条身影。“姓李的真会见缝插针,漂亮男人一不在,他马上跑了过来,好象生怕错过什么,让人讨厌。”
白衣女人坐在布满青苔的墙头上,轻轻晃荡着裸露在衣裙外的一双光洁如玉的长腿。“你说是不是,”她转脸看着身边的小男孩,有些恶趣味地笑着,“弟弟……”
小男孩双眼空洞无神 , 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话。
白衣女人也不在意,复又看着蓝晓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语:“不过……真是有点想念漂亮男人呢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