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雁南归,一会儿排成个“人”字 , 一会排成个“一”字 , 但方向总是往着南方的 , 鹊应陪着齐倾墨躺在草地看了半天的大雁穿云 , 泠之继手里头的野草编了个花环套在鹊应头上,两人都备觉无聊。
“我说齐小姐 , 你看了这半天的大雁 , 到底看出个什么情况来了?”泠之继终于按捺不住问起来。
“什么也没看出来。”齐倾墨的话干脆利落地把泠之继气了个半死 , 这大半天的在这儿耗着,还不如回屋里抱着被子睡一觉呢。
“那咱在这儿是……”泠之继是个急性子,不太乐意揣摩着别人的心理 , 直截了当地发问。
她的话没问完 , 后面响起一个爽朗的声音,带着七分洒脱三分豪爽:“你家小姐在这儿等着我呢。”
“平遥王爷。”鹊应跟泠之继连忙起身行礼,这位手掌天下三分之二兵权的人物怎么说来就来了?
齐倾墨懒懒起身,看着一身便服的萧遥,红唇微启:“王爷有何消息?”
“太子向我这儿借了八百精兵。”萧遥一撩袍子坐在齐倾墨身边 , 从腰间掏出一壶酒来,灌了一口递给齐倾墨。
齐倾墨轻点了下螓首,接过酒壶也喝了一口。
“太子找你借兵干嘛?”鹊应说话的重音落在了两个词上面,“找你”“借兵”。
她跟着齐倾墨久了,的确成长得飞快,极短的时间内就反应过来,临澜国不成文的规距是,皇子都不得握有实质的兵权,这是皇帝暗中操作的结果 , 为了就是防止各位皇子拥兵自重,干出些“逼宫”这样的混帐事来。
所以不管是太子还是皇子在拉拢大臣的时候 , 首先拉拢的都是手握重兵之人 , 算是变相的夺得兵权。
当然 , 也不排除这些个好皇子们自己养些暗卫和杀手 , 好做些不太光彩,上不得台面的事。
萧天越这一次借兵的确有些诡异 , 按理说他就算是要借兵 , 也该找郑家要兵 , 而不是萧遥。
且不说萧遥跟他关系本来就算不上好,自姚家土崩瓦解之后,那本就不多的兵权一分为三 , 一份在皇帝手中 , 一份被萧遥收整,另一份本该落到齐铭手中,无奈齐铭实在不争气 , 最后还是只能齐宇拿着,齐宇又只会些权谋之术,对这带兵打仗全不在行,齐治更不用说,皇帝可不会眼看着齐治不仅称霸朝堂,还握有兵权,这一来二去的,竟然交到了皇后母族郑家手里。
郑家里头那个颇为出名的“天才”郑威,得了这点兵权乐不可支 , 拉着队伍就开始练了起来,据他说的是兵不在多而在精 , 于是天天朝着他“精兵一千可挡雄狮百万”的美好梦想奋斗着 , 也就没什么时间给太子出谋划策了。
萧天越此时借兵 , 而且是精兵 , 不正应该向郑威开口吗,怎么找上了萧遥?
萧遥挠了挠下巴,看着鹊应一本正经地说道:“也许是本王军中的小兵蛋子们长得英俊些,太子看上了?”
鹊应脸颊一红 , 对萧遥这样的俏皮话显然承受不住 , 临澜国贵族里喜欢絭养男宠的事 , 也不是什么秘密,但显然萧天越是怎么也承受不来……八百男宠的。
“子规啼快要开花了。”齐倾墨抱着双腿看着草地下方,其实那里便是萧天越太子府的方向 , 所以她才选择在这里坐着。
“就是传说中可以起死人肉白骨的子规啼?”泠之继毕竟是在江湖上跑过的 , 对这些东西倒也有些耳闻。
齐倾墨一笑:“哪里这么夸张,只是它的确药效神奇,可医百病 , 但极其罕见。”
“你知道得倒是很多,先前我都不知道子规啼在太子手上。”萧遥的目光略带审视,齐倾墨知道的东西未免太多了些。
“我知道的远比你们想象的多。”齐倾墨站起身,目光久久地看着下方金碧辉煌的太子府,她知道那豪华府邸中的每一条路,熟悉每一处房子,知道哪里有一处凉亭,每天这个时候太子府的下人会开始准备药浴,萧天越一回府 , 就会浸入其中。
常年纵欲的他,只能靠这些东西来固本培源。
所以子规啼对萧天越而言十分重要 , 当年若不是为了拉拢柳安之 , 他断然不会将其交出来 , 就算是如此 , 也从柳安之那里得了两副调养身子的方子作为条件。
“那些谣言也是你放出的吧?”萧遥问的是近日来丰城中生起了诸多说法,说得到子规啼可以长生不老 , 青春永驻 , 一时闹得谁都想分一点。
原本安安静静等着子规啼开花流花汁的萧天越 , 这才慌了神,找萧遥借了精兵去府上,想来也是为了确保安全。可笑他区区一个太子府 , 竟然敢借用八百精兵 , 还真是好气魄。
想到此处,齐倾墨不由得一笑,终于想明白了为何萧天越找萧遥借兵而不找郑家了。
“我猜萧天越是这样想的 , 论起这丰城里头敢从太子府里偷东西或者抢东西的人,绝对不会出五指之数,我跟三皇子都在这其中,他找你借兵,不过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罢了。如果在你士兵的看守下,这子规啼丢了就是你平遥王爷保护不力,他是要逼得我们动不了手。”
齐倾墨浅笑,微微翘起的嘴角极是迷人:“他这一招倒是玩得漂亮。”
“你还真打算从太子府里头偷东西啊!”萧遥大吃一惊,太子府的防卫如今仅弱于皇宫 , 他不认为自投罗网是个好主意。
齐倾墨奇怪地看着他:“我几时说过我要偷子规啼了?”
众人语塞,齐倾墨从头到尾都在分析太子这么做的原因 , 但的确不是说 , 太子这么防着她就代表着她要这么做的。
萧遥比了个大拇指给齐倾墨:“你赢了。”
“平遥王爷就放心地挑八百个年轻俊郎的士兵给萧天越吧 , 我们怎么也不会让您难做不是?”齐倾墨的好心让人很难相信 , 像她这样的人,可不是什么善良之辈。
萧遥浓眉微敛 , 负手而立站在风口 , 很巧妙地替齐倾墨挡去了微带凉意的秋风 , 风带过的树叶无力地在草地上翻滚了两圈,无可奈何地卡在草丛间,像一只快要死去的蝴蝶在最后地颤动着翅膀。
良久 ,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:“如果你需要我帮忙 , 可以直说,我若不肯借兵给太子,他也奈何我不得。”
齐倾墨微微一笑 , 这些人始终还是没有明白她放出谣言的原因,不过这不打紧,很快他们就会知道这么做的原因了。但话头一转,她说的却是他事:“当日我被埋火中,三皇子向你求兵寻我,你想都没想就答应了,若这一次萧天越找你借兵,你却反复推辞的话,只怕会被别人说闲话。”
这话的意思是 , 萧遥他既然要保持着表面上的中立,不偏帮任何一位皇子 , 那至少就要做到看上去一碗水端平 , 总不能萧天离找他借人 , 他二话不说就给 , 萧天越找他借八百精兵,他就懒得搭理了的。
萧遥心中一动 , 齐倾墨不仅仅是聪明 , 在政治上的灵敏度也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人 , 有时候一件小小的事,的确会产生极大的连锁反应。他向来自在惯了,可不想过早掺和到那些无聊的夺嫡之争的漩涡中去。
但齐倾墨不知道的是 , 他之所以那么爽快地帮着萧天离在大火烧尽中的酒楼里发疯找她 , 其实绝不仅仅是来借兵的人是萧天离。
不过这些不重要了,萧遥人如其名,逍遥洒脱 , 很多事比任何人都看得开。
“小姐,你是不是另有打算?”到底是鹊应跟着齐倾墨的时间长些,知道齐倾墨行事,向来不按常理出牌。
“看她这副神情就知道肯定是有的啦。”泠之继扁嘴,闹了半天他们一阵忙活到头来也没弄清楚齐倾墨心里头的打算,未免有些不爽。
齐倾墨知道她不爽些什么,想必从那位青微姑娘那里拿情报,也颇为有些不易。但她从来都不是随意浪费情报的人,只是利用情报的方式有些特别罢了 , 便坦然笑道:“其实你们不如好好想一下,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, 也就能猜出来了。”
齐倾墨做了什么 , 其实无非是无限夸大了子规啼的药性 , 几乎把这一株花草说成了天上落下来的仙草神药 , 这世上无所不能的百病良药,而且一传十 , 十传百的 , 三人成虎 , 这药就被传得越来越离谱,越来越神奇了。
鹊应蹙着秀眉不得其解,就算是小姐把那子规啼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, 又能怎么样呢?除了让萧天越紧张担心 , 害怕有人来抢之外,似乎没什么其它的功效了。
萧遥又挠了挠下巴,他下巴上青色的胡渣略有些硌手 , 在指腹间传来一阵阵酥痒的感受,他思忖许久,蓦地眼光一亮,拍手称好:“妙计,妙计!齐倾墨你真是个妙人儿,这样的妙计你居然也想得到!”
“平遥王爷过奖了。”齐倾墨就知道萧遥只要多加思考就会想得到,倒也不觉得惊奇。
“你若是男儿,我定要把你请来军中做军师,你若带兵,定是诡军!”这已是极高的评价了 , 要知道萧遥此人看似洒脱,但骨子里可傲得很 , 一般人他还真瞧不上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