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平公主赵欣被人拖出了御书房,御书房内再一次恢复镇静。
赵榆仍然坐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, 手里抱着虚软的半夏。
忽然 , 赵榆抬头 , 古井幽兰般的双眸悠悠的盯着燕皇 , 眸子之中像是堆满了寒冰。
她搀着半夏站起来 , 对着燕皇敛衽行礼 , 冷声道 , “父皇,安阳告退。”
御书房内的人都各有心思,有的在在心里嘲讽赵欣 , 有的忐忑不安,贸贸然听到赵榆的话,都是微楞。
这榆木脑袋的公主,莫不是脑子坏了?
被人冤枉了那么久,差点毁了名声,她竟然一脸平静的要离开?
可燕皇被那双寒悠悠的眼光盯着 , 却俨然多了一丝的尴尬 , 见到安阳脸上的红肿,燕皇摆手让她回去。
赵榆给屋子之中的众人告退礼之后,便让李嬷嬷和自己一起搀扶着半夏向外走去。
在离开御书房之前,赵榆微微侧眸,看向了高高坐在御案上的燕皇,一言不发,便向外走去。
刘贤妃还要留下看太子如何遭罪呢,自然不愿意离开,只是吩咐了香凝送赵榆回月流宫。
被人绑着跪在地面上的赵霖 , 却是一脸忐忑,燕皇向来宠爱安平公主赵欣 , 可如今竟然能下定决心要将安平送出皇宫。
本以为仗着燕皇的宠爱 , 他不会有什么事情。
可如今 , 有了安平的事情在前 , 他有些忐忑了。
燕皇此时思绪仍然沉寂在赵榆离开之前的那一眼上 , 他仿佛从赵榆那双清澈的眼睛中清楚的看到一团希望之火 , 一点一点的熄灭殆尽。
燕皇微微皱眉 , 目光冷沉,看向赵霖,冷声道 , “太子赵霖,罔顾王法,中秋宴后,回太子府反思一个月!”
刘贤妃呆滞的看向燕皇,这就是惩罚?
谁都能看出,今日这一出大戏全部都是太子赵霖安排的 , 污蔑公主名声 , 嫁祸皇妹,又在御书房动手,这一件件,哪件都是大罪,就这样就完了?
赵霖见燕皇对自己的处罚只是反思一个月,心里多了一些小得意,看来燕皇还是顾念他的生母,忙叩头谢恩。
纥于清自从赵榆走后,对御书房内的一切便不再关注了,此时 , 他满心满眼都是赵榆离开时那双沉寂入手,不再有任何期待的双眸。
再看到欢喜的太子 , 和赵榆孤寂的身影形成鲜明的对比。
她是多么聪慧的女子 , 只是从燕皇处置安平公主的事情上便知道燕皇不会重罚太子赵霖 , 所以她才会失望的离开 , 不想看到这父子情深的一幕。
心口越加为她的坚强和孤寂心疼 , 以至于再次开口说话时 , 丝毫不留情面 , “总是听陛下极为宠爱先皇后,对其留下的子嗣也极为看重,我一直好奇 , 怎么个看重法?这次,陛下终于给了我答案!”
他的话让二喜倒吸了一口凉气,满眼的忐忑,手在下面揪着纥于清的衣服,纥于清直接一手将衣服拽了回去。
纥于清眼见燕皇的面色越来越阴沉 , 从椅子上站起 , 对着燕皇恭了下手,毫无恭敬的说道,“陛下,告辞了!”
纥于清就这么正大光明的带着忐忑不安的二喜向外走去,留下气的脸色青紫的燕皇,和面色不善的太子赵霖。
赵霖本想给燕皇上点眼药,可在想到自己才犯的错,这个念头就被赵霖给压了下去。
可刘贤妃却看不惯纥于清的做派,不过是一个质子,哪来的脸这么张扬?
刘贤妃要说话给燕皇上点眼药,还没开口 , 便听到燕皇说,“贤妃 , 你如今是安阳的母妃 , 如今安阳刚刚才搬去月流宫 , 你去帮忙照应一些 , 少什么东西 , 便去库房拿。”
刘贤妃虽然心有不满 , 此时也不敢说什么 , 行了礼后,带着嬷嬷便走出了御书房。
……
赵榆带着半夏,并没有先行去给她们安置的月流宫 , 众人先是回了一趟永宁宫,看着原本熟悉的宫殿,只一个早上,便全部化为了灰烬。
赵榆巴掌大的小脸虽然有些呆滞 , 可那双清澈的双眸 , 却缓缓多了一些涌动。
她将半夏交给李嬷嬷看顾,让李嬷嬷先带半夏回去,可二人执意不走,不管赵榆走到哪都跟到哪。
赵榆情不自禁的走到那一片废墟前,小手捧起一地的灰烬,眼泪无声的掉落,刚好掉进那一捧灰烬中,形成一个极小的漩涡。
举目四望,这里是她前世今生生活过的地方 , 也是她母妃孙修容留给她最后的一点念想,可如今 , 这一切全部随着这一场大火烧之殆尽。
赵榆将手里的灰烬扬起 , 对着天空扬去 , 看着一地的灰烬落地 , 赵榆缓缓的用双手抱住膝盖 , 坐在地面上无声的哭诉了起来。
母妃 , 你看到了 , 我失去这么多,仍然扳不倒太子!
父皇是如此的宠爱赵霖,不管他犯了什么错,都会为他遮掩。
如若 , 如若是女儿犯了这样的错,父皇一定会毫不留情的重重惩处,让她削发为尼,赶出皇宫。
可燕皇虽然惩罚了太子和安平 , 却是不轻不痒 , 又是让他们在中秋宴之后再去领罚。
上一世养成的察言观色的本事极佳,她怎么会看不出燕皇的意思?
只要二人在宴会之上立功,或者是才名大扬,届时燕皇便会让他们功过相抵。
她所做的一切在燕皇的眼中什么都不是。
赵榆忽然想起上一世临死之前,她给那个男人喂了一碗毒药,本以为那个男人会死,她总算是有幸从崎国皇宫逃了出来,身无分文的她跋山涉水,一路乞讨,徒步不知走坏了多少双鞋 , 有多少次受人白眼,多少次在死亡线上挣扎 , 又有多少次被人打骂 , 才历经半年多的时间走回了燕国。
那个时候的她 , 虽然觉得很苦 , 可心却是自由的 , 是怀有期待的。
可她一路遭受了那么多的磨难之后 , 回到燕国的皇城 , 燕皇已经去世了。
最后一点希望都没了的时候,那个男人和南宫芷找到了她,凌辱了她一番 , 亲手送她上了路。
临死的时候,赵榆还想着燕皇在她和亲之前说过的话,他用她从未听过的温柔和善对她说,“安阳 , 你是我们燕国的公主 , 虽然嫁去了崎国,可也一直是我们燕国的公主,如若受了委屈,父皇一定会为你做主。”
可这一切,不过是赵榆的一个梦。
她在崎国皇宫不知道写了多少封信,可却没有收到任何的回信,更是不见有燕国的使者前去崎国,她为父皇找借口,父皇不是不疼她 , 只是因为路途太远,所以信件在路上丢失了。
可如今 , 亲眼看着燕皇疼宠那一对儿女 , 对她却毫无一点温情 , 只不过是赏赐给她一座空荡荡的宫殿。
可他知道她要的到底是什么吗?
她从来不在乎住的宫殿是不是华丽。
她只是还期待着父皇的一点温情。
仅此而已!
可她这个女儿受了那么大的委屈 , 燕皇也只是对赵霖和赵欣小惩大诫。
呵呵 , 想来上一世的那些信件 , 不是没送到燕国,而是燕皇不愿意为自己这个没用的女儿出头吧?
赵榆一边哭一边笑 , 发泄着自己心底的烦闷和憋屈。
举目四望,四处都是高大的城墙,将小小的她圈禁在皇宫这四方之地。
忽然 , 赵榆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愿望,她想逃,逃出皇宫。
可,普天之下 , 莫非王土,她应该逃去哪里?
她这样呆滞迷茫 , 又哭又笑,一脸心伤的模样,全部落入另外一个紧随着她而来的男子眼中。
纥于清自从出了御书房,便一直跟随着赵榆而来,看到她哭,他会心痛不止。
那一个巴掌,他本来是有机会阻止的,可是他却没,他想要用这一个巴掌唤醒赵榆 , 最是无情帝王家,对皇家的人用情越深 , 伤害也会越来越严重。
没人比他懂得这句话的含义 , 她不懂的 , 他会教她。
长痛不如短痛 , 不如早早割舍这些虚假的亲情 , 她以后的人生才能畅快一些。
只是 , 看到她脸上不加掩饰的落寂和迷茫 , 他又有些后悔了。
他更是想要将她抱在怀里,让自己的肩膀成为她的依靠。
可他也清楚,这样一个女子 , 她的心性是如何的自卑。
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软弱无能的模样。
纥于清脸上多了一丝淡淡的心疼,双手紧握在一起,可却没有要冲出去的意思。
早晚有一天,他会成为她的骄傲 , 成为她永远的依靠。
……
半夏和李嬷嬷是自小便跟在赵榆身边的人 , 他们知道赵榆很苦,可她从来都不哭,如今看到赵榆哭的像是一个泪人一般,二人的眼底是说不出的酸涩。
凉月和凉秋要上前去安慰赵榆,却被半夏和李嬷嬷给阻止了。
赵榆就这么在原地坐了一个时辰,哭了一个时辰,半夏和李嬷嬷等人便陪了一个时辰,纥于清也就站在远处,这么看了她一个时辰。
一个时辰之后 , 赵榆将脸上的眼泪全部擦干,清澈的眼底还带着一丝泪光 , 可赵榆的眼底却已经写满了坚定。
她就算是想逃出皇宫 , 也不能在这个时候 , 凭什么他们害死了母妃,还可以这么自由自在的活下去?
她会亲手为母妃讨回公道!
她是赵榆 , 是母妃最后的期望,她不能哭!
半夏和李嬷嬷等人见赵榆终于停止了哭诉 , 心头都松了口气 , 忙上前搀扶着赵榆。
此时 , 自从出事之后,便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的雪团也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,直接奔入赵榆的怀里 , 伸出小身体在赵榆的手上添了几下,无声的表示着自己的安慰。
赵榆看着自己身边的手,手下意识的轻柔的揉着雪团小小的身子,古井无波的双眸中终于划开了抹柔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