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锦年已经半个月没有去过公司了，这期间所有的事物都由文霖送到他家或是发到他的邮箱。今天下午是有公司的重要合作伙伴需要见面，不得不去，他才难得地离开了霍家。
或者更准确说，是离开顾影身边。
他推开门进来，吴妈就迎了过来。
她用围裙擦着自己的手，担心全部写在脸上 , “霍先生 , 小姐晚上又只吃了一点点，这样子怎么熬得下去啊！”
霍锦年往楼上的房间看了眼，又看向吴嫂，吩咐道 , “你再去煮一碗馄炖 , 等会她会下来吃。”
“好咧。”吴妈听他这么说才笑着放下心来。
霍先生每次都有办法让小姐吃饭。
房门半开着 , 霍锦年不用推开门就看到了顾影。和他出门前的动作几乎一样，神情也一样。
女人靠坐在床沿上 , 眼睛看向窗外，笔直又无神。
他推开门走了进去，蹲下身没说一句话直接把地毯上的女人横抱起来，语气轻柔，“叫吴妈煮了你喜欢的馄炖，下去吃一点。”
顾影一天只说几句话，每句话都很简短，现在张口也是干涩的，“我不饿。”
低头看了眼女人极为苍白的脸 , 霍锦年面无表情地无视了她说的话。
把她放在餐椅上没多久吴妈就把煮好的馄炖端出来了。
吴妈看了眼神情呆滞的小姐，她轻叹口气还是把手中的碗放到了霍先生面前。
清冷的男人一手端着碗，一手拿着勺子，他朝着舀了混沌的勺子仔仔细细地吹了吹，才放到女人紧闭着的嘴边。
“张嘴。”
顾影把脸撇开，“我不饿。”
霍锦年直直看着她，手一直保持刚才的姿势 , 别有意味地问 , “你是想让我用别的方法喂，恩？”
一直无神的眼睛终于有了细微的波动，两秒后，顾影重新转过头看着 , 恢复了之前的了无波澜 , “霍锦年 , 你能不能别管我了。”
四目相对，两个人僵持着 , 好一会，霍锦年垂下眼，“那就换个方式喂吧！”说着就要把手收回。
顾影知道下一步就是他自己含着那一勺子里面的东西，然后强制地，恶心地送到自己嘴里……
这几天，这个办法，他屡试不爽。
她反射性地拉住那只比她宽大许多的手臂，愣了一秒松开手，才又对上他的脸，语气和表情一样淡 , “你真烦。”
站在一旁的吴妈听小姐这么说话有些看不下去了，“小姐，霍先生也是关心您啊！”
她是这几天才被请到这里来工作的，霍先生一开始就吩咐她认真照顾好顾小姐就行了。刚来的一两天，她以为顾小姐只是霍先生这种有钱人一时兴起养在别墅里的女人。
可这几天，霍先生这么个冷面相的男人，他天天陪着小姐，餐餐都要哄着小姐 , 小姐每次没有一个好脸色他也耐着性子不曾发过火。她就觉得，这小姐怕是霍先生放在心尖上疼宠着的人啊！
可小姐说的那两句话她一个局外人都听着心寒，何况是霍先生呢？
霍锦年却宛若丝毫不在意 , 再度讲勺子伸到她的面前。
一拳打在棉花上，似是没有丝毫作用，顾影一口气堵着心里 , 却是终于张开口吃了。
刚才顾影说的那两句话怎么可能对霍锦年没有影响呢？
他低垂着眼再去舀了一勺馄炖 , 碗里的还是热乎乎的冒着热气 , 心情原因，勺子里的他忘了吹一吹便直接放到女人的嘴边。
而顾影也没有什么心情 , 加上刚吃的那一口温度刚好，所以她看到又伸过来的勺子便直接张了口……
“啊～”舌头忽然被烫，她条件反射就想挥开他的手，而他端着碗的手一直是放在勺子下，她这么一推，碗里的汤就先撒在他的手肘上了，之后就是一片狼藉……
“你想烫死我吗？”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，她倏地站起身，是这半个月不曾有过情绪波动。
“小姐，霍先生他也被烫着了。”吴妈将刚才拿来的抽纸递给霍锦年，眼睛看向顾小姐 , 平时和蔼的脸上此时也有淡淡的责怪了。
顾影这时才看到他手肘上，衬衫和西装裤上的几片油渍。一把刚冒起来的火就这么给盖住了。
霍锦年随意地擦着身上的污渍，若无其事地问吴妈，“烫着舌头有什么药可以擦。”
吴妈看了看顾影，才对着霍锦年道，“舌头烫着不好擦药，我们那一般就是喝点盐水 , 这个法子挺好用的。”
“你去调一碗盐水。”
顾影站着看着他们这么一人一句 , 倒显得她那会特无理取闹。半天没有憋出一句话，踩着不怎么愉悦的步子就往楼上走了。
男人没有任何波动的嗓音在身后响起，“再去煮一碗馄炖 , 和盐水一起送到楼上来。”
卧室门大开着 , 霍锦年没有看到人了 , 找了一小会最后在阳台看到了她。
黑色西装裤包裹着的长腿在她身边站定，“舌头严重吗？”
顾影瞥了眼他手肘发红的一块，“管好你自己。”
“还能好好说话 , 就是没事了。”
顾影无言以对，自己觉得有些烦，她问道，“霍锦年，你不觉得烦吗？”
我天天这么闹，你不觉得烦吗？
男人一直不出声，就在顾影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，他才出声，说出的话语似叹息，“这样也好。”
总比一整天不说话，没有一点情绪变动来得好。
这样更让他觉得安心。
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, 四处又恢复了安静，直到吴妈找了过来。
她弯着身把餐盘的碗筷全部放在顾影面前的小圆桌前面，“小姐，你先喝点盐水，这是用冷水泡的。馄炖等它凉些你再喝。”
“恩，麻烦你了。”
顾小姐平常情绪低落，自己和她说话 , 小姐都是不做声的 , 这时候这么回了一句吴妈忍不住就咧嘴笑了，“小姐说的什么话。”
吴妈看了眼一直在旁边站着的霍先生，收住部分笑意继续道，“霍先生他的手……”
刚才自己劝先生擦点药 , 先生只回了一句没事。虽说男人皮糙肉厚的不怕这个 , 但既然家里都有药 , 擦点药还是好的。
坐在摇椅上的女人没吭声，霍锦年倒先出声 , “吴妈，你先下去。”倒也没有责怪的意思。
顾影抿抿唇，伸手去拿药水那一碗的时候还是说了话，“吴妈，你去把药膏拿上来吧。”
吴妈一听，心下想小姐还是不忍心的，看霍锦年也没要拦的意思急忙应声，然后就下楼去药箱拿药了。
强忍着把盐水喝完，顾影把碗重新放在那个桌上 , 看也没看身边的男人，不知是褒是贬地说道，“你还真会找人。”
没几天就这么忠心耿耿的。
霍锦年没有否认。吴妈是他让文霖挑了进一个星期的人，她的所有事迹文霖都查清楚了，确定完全没有问题他才敢让她过来照顾人。
那天傍晚的最后，顾影把那碗馄炖给吃了，霍锦年也在看她吃完馄炖后去洗了澡 , 然后把治烫伤的药膏也涂上了。
深夜。
噩梦缠身 , 无休无止。
在梦中，有越涨越高的海水，她快要溺毙其中，窒息的恐惧扼住她的咽喉……
“啊！”尖叫惊醒 , 天还是蒙了灰般 , 没有大亮。四周肃静 , 只有寒意不停钻入骨髓，深深作痛的声音。
顾影刚想抬手擦干脸上的冷汗 , 人已经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拥入怀中。
低沉的嗓音，抚慰般地唤着她的姓和名，“顾影。”
顾影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，回过神来也没有挣扎，难得的温顺。纤细无骨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他胸前的衣服，这些天压抑在心里的所有情绪似乎一下子全面崩盘，眼泪没有声息地滚落下来。
怀里的女人这么久一直安安静静的，不闹也不哭，失去所有光彩如同行尸走肉般处理着父母的身后事。
她忍了够久了 , 需要发泄出来。
霍锦年低头吻了吻她额际被冷汗浸湿的头发，没有说话，就这么抱着似乎又瘦了一些的女人，静静地感受着来自她的细微却无法停下的颤抖。
等顾影完全停下来，他才轻轻抚上她的脸颊，一点点擦干她的泪。
那双晶莹的眼眸慢慢抬起看着他，是许久不见的信任和依赖。
霍锦年知道是因为她此刻不管身心都很脆弱 , 但他仍受用她这时的眼神。
她张开干涩的唇 , 声音沙哑，“霍锦年。”
霍锦年明白，她现在有很多话要讲。他没有作答 , 只是圈着她的手臂紧了紧。
“自那天后 , 我就没日没夜地一直在想 , 如果我当初劝我妈早一点动手术我妈是不是就不会死了？或者当初南宫辰让我回洛城，我早点回去 , 我爸就可以早些出来，我爸妈现在都会好好的……”
她越说越激动，瞳孔放大着，整个人都颤抖起来。
霍锦年皱着眉把她的脸按进自己胸口处，语气有些重地提醒，“顾影，这不怪你。”
顾影使劲摇着头，伸手把霍锦年推开，“怎么不怪我！怎么会不怪我。”她往后挪了挪，双手环着自己的腿 , 整张脸都埋进去，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，“是我的错，是我的错……”
长发披散着，盖住了她大半个身体。那低低的自责的话语，一声一声密密麻麻地缠住他。
他僵硬地伸出手，却迟迟没有落到此时脆弱到了极致的女人身上。
良久，喉结上下滚动 , 霍锦年没有犹豫地再次将她半抱在怀里 , 手臂紧紧的，语气沉痛又霸道地命令，“顾影 , 这是最后一次。”
最后一次这样的 , 让我无能无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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